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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光明:咥一碗华阴大刀面

时间:2025-11-27 03:20:08 点击: 【字体:

关中的吃食,名号都带着一股子倔劲。譬如这“华阴大刀面”,四字摆在面前,便觉着有金铁交鸣之声。那刀,不是寻常厨间的秀气物什,是实实在在的长近一米、重十五六斤的真家伙,像个铡刀,柄缠着红布,静静躺在面案旁,像位解甲归田的将军,眉宇间仍锁着沙场的寒气。

我是专程去寻这面的。寻得一家老店,还未进门,先被橱窗里那柄大刀慑住了。店家是爽快人,见我看得出神,便拎起刀来。但见他双手握定刀柄,气沉丹田,对着那叠得齐整的面页子,起落之间,“哐哐”的声响带着某种节律,不像切菜,倒似在弹琴。刀起刀落,面页便化作千丝万缕,纷纷扬扬,细如挂面,却根根带着精神。古人说“斫胫为琴”,我今日算是见了“斫面为丝”的奇景。

寻个位置坐下,周遭皆是乡音。旁桌一位清瘦老者,正与老友絮叨这面的来历。说是古时候,有名叫孟华山的厨子,随军至华阴,遇上天雨,无奈卸门板为案,折枪杆为杖,最后连切面的刀都寻不着,灵机一动,竟搬出了铡草的铡刀。面团在铡刀下服服帖帖,成了细丝。雨水含碱,面味涩苦,他便借来豆腐、粉条做成臊子,又调以盐醋,竟成就了一道流传500多年历史的风味。听着这古意盎然的故事,再看眼前那柄大刀,便觉得它切的不只是面,更是一段沉甸甸的年光。

这面的制作,是一幕沉默的戏剧。那面团须经“三搓三饧”,再用丈长的木杠来压。师傅骑在杠上,一蹲一起,如驾驭着不肯驯服的烈马,硬是将那面块压成寸许厚的“页子”。而后是擀,三尺长的双杖在师傅手里,一来一往,如太极云手,一张一弛,直到将那面页擀得“薄如草纸”。最后,才是那大刀的舞台。师傅提气运刀,推、拉、提、按,刀刃与案板碰撞出沉稳的声响,面条便如流水般从刀下倾泻而出,细韧绵长,码放得整整齐齐。

正思忖间,我那一海碗面端上来了。汤色是红黑透亮的,汪着一层油辣的亮光,像是秦川土地上被夕照熔了的晚霞。臊子是金红的豆腐丁与透亮的粉条,藏在酱香的浓汤里。面条卧在其中,细,长,匀称,吸饱了汤汁,却仍筋骨铮然。挑起一箸,那面在筷上颤巍巍的,入口是意料之中的韧劲,须得牙齿用些力气,方能领略那麦香的本真。醋是酸的爽利,辣子是香的温厚,它们与那浓郁的酱香臊子一道,在口舌间掀起一场盛宴。这味道,是朴素的,也是丰饶的;是直接的,也是醇厚的。几口下肚,额角便沁出细密的汗来,鼻耳俱通,浑身的毛孔都舒张了,舒坦得很。

黄 玮 摄

店里人多,有壮实的汉子,也有如我一般的寻味客。人人守着自己那口海碗,埋头苦干,只听得一片稀里呼噜的声响,那便是对一碗面最高的礼赞了。一位老婆婆,吃得尤为专注,碗里几乎不见菜码,就是纯纯粹粹的面条,她却吃得有滋有味,仿佛那面里藏着人世间全部的滋味。我想,这便是老陕的脾性了,不尚虚浮,只求个实在。好东西,都在面本身里了。

一碗见底,意犹未尽,腹中却已实在难容。怏怏地放下筷子,一步三回头地离了座位。那柄大刀依旧沉默地卧在案上,门外是华阴的斜街,远处是华山的影。这一碗大刀面下肚,不单是吃了饭,更像是与这方水土,与这地上长出来的硬朗与实在,有了一场酣畅的对话。

华阴大刀面咥一碗,真是嘹咋咧!

作者简介】杨光明,副高级研究员,陕西省渭南作协会员,华阴市作协会员,陕西省华阴延安精神研究会会员,多家报刊杂志特约通讯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