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国富人对培养精英子女的渴望，带动了收费昂贵的补习班行业，而在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过后，越来越多的中产父母认为“能相信的只有自己”，并不断加大对孩子的教育投入。

金敬哲通过采访得知，为了让孩子在大峙洞上补习班，或在教育水平最高的江南区读高中，韩国妈妈们宁愿付几亿韩元的定金租下附近的“老破小”房子（按照近期汇率，100韩元约等于0.5元人民币，一亿韩元约等于50万元人民币），甚至不惜伪造户口。

他提到，曾任韩国总统的李明博就曾为了子女教育，5次伪造户口，造成巨大的政治丑闻。

曾任韩国总统的李明博

承载父母巨大期望的韩国孩子们，在过度的升学竞争中付出了全部。

书中一幕幕令人胆寒：五年级的小学生就在补习高一数学，教育进度整整提前了5年。几乎不满5岁的孩子就被父母送去做口腔手术，只为把舌头变长变柔软，改善英语发音。

诚然，韩国政府为了缓解孩子们的压力，做出了许多调整。然而，政策的变化往往只是催生了孩子们受苦的新形式。

教育政策转向培养综合素质，孩子们就被送去体育、音乐、美术等培训班。政府要求补习班晚10点必须关门，孩子们就在夜间被转移到其他公寓偷偷上课，在补习班的校车上秘密考试。苦于韩国国内竞争压力的孩子们转向海外求学，却仍免不了针对海外大学申请与考试的补习班。

韩剧《天空之城》中，为高考苦学的孩子们

在全社会畸形的教育期望下，补习班讲师也会成为明星，甚至有专门的经纪人。据金敬哲了解，站在行业金字塔顶尖的明星讲师们，年收入很容易就能超过100亿韩元（约5000万人民币）。

由于教育政策复杂多变，甚至还诞生了被称为“代理妈妈”的职业，代替父母辅导孩子决定升学策略，选择补习班，监督孩子备考，必要时还与学生同吃同住。韩剧《天空之城》中的经典反派角色金老师，实际上就是最顶尖的“代理妈妈”。

《天空之城》中的“代理妈妈”金老师与学生

在优绩主义盛行的韩国，对培养精英子女的梦想，既让家庭负担了巨大的教育开支，又让处于童年与少年时代的孩子们背上了难以承受的负担。不确定的未来，确切地剥夺了孩子们的幸福。

为了就业赌上一切的韩国青年

付出青春考上大学的孩子们，自此人生就一帆风顺了吗？现实无情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。韩国社会看似为年轻人的就业提供了千万种选择，但无论选择哪条赛道，都是在无穷无尽的竞争中消耗自己。

金敬哲写道，为了找工作，韩国大学生们纷纷投入录取比例极低的实习岗位竞争，即使酬劳极低又学不到东西。他们自嘲“纸巾实习生”，意思是自己像纸巾一样，被公司使用一次就随意丢弃。

韩国职场剧《未生》中，初尝职场艰辛的实习生男主角

除了学历和实习经验，大学生们为提升自己在就业市场上的竞争力，付出了更多的努力。书中提到，有人去考大量的证书，有人去整容，有人花数千万韩元参加就业辅导课程（一千万韩元约等于人民币五万元），高价补习班的阴影依然笼罩在他们头顶。

那些更想要“铁饭碗”的年轻人们，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考公大军，成为公试生。他们备考期间常会租住的条件恶劣的狭小房屋被称作“考试院”，每个单间通常在7-10平方米，低于韩国政府规定的人均最低居住面积。

以考试院为背景的韩国惊悚剧《他人即地狱》中，公试生所住的单间

公试生们省吃俭用，远离父母，没有时间交友或恋爱，只全身心地投入在备考中，一天不落地在自习室打卡。据书中引用的一项调查，70%的公试生表现出抑郁和自杀倾向。

然而，在贫富差距巨大、阶级逐渐固化的韩国，上升的通道不断收缩。

比起那些生来就拥有最优质资源与特权的、含着“金汤匙”出生的财阀子弟们，平民家庭的“铜汤匙”、底层出身的“土汤匙”们已经明白，即使咬着牙往上爬，或许也无法改变命运。

斩获奥斯卡的韩国电影《寄生虫》，刻画了韩国社会巨大的贫富差距

韩国人的中年危机：如何保住一份工作

在内卷社会咬牙坚持的年轻人们，难免怨恨他们心中的“既得利益者”——中年人们。可是事实也并不如此，韩国人的中年危机，首先是被经济体系甩脱的风险。

似乎在企业中有份体面工作的中年人，不知道晋升和被解雇哪个先到来。金敬哲在采访中发现，为了留住职位，“大叔”们如今认真学习护肤、化妆，甚至花高价去做医美，好让自己显得年轻、有精神。

面对一路卷上来的年轻求职者们，中年人不得不全力招架。据调查，2017年购买英语辅导书的韩国人中，一半以上都是中年人。

韩剧《请回答1988》中，承受巨大压力的中年人

即使百般努力，退休的时刻终会到来。然而在老龄化严重的韩国，“上有老，下有小”的中年人，为五十几岁就不再工作倍感焦虑。于是，他们艰难地踏上再就业之路。一部分人在努力考证，争取极其有限的职位。

另一个常见的选择是开一家加盟炸鸡店。书中一项调查表明，截至2019年，韩国的炸鸡店数量是麦当劳在全世界门店数量的2.7倍。惊人的数字背后，是无数不能就此退出劳动力市场的中年人们，仍在越来越不乐观的国民经济里挣扎。

被社会抛弃的老人们，仍然在努力

在高速运转的韩国社会，老人们正在逐渐被抛下。

当社会生活高度数字化，无法适应电子产品、智能服务的老年人，就几乎被剥夺了参与其中的权利。《坐困穷途》中提到，韩国公共交通在节假日难以线下买票，银行服务、日常支付都需要手机操作，连社交也高度依赖电子产品......老年人在这样的社会，越来越难以自处。

然而，为了尽可能地增加收入，为子女减轻负担，老人们仍在努力工作，并时刻承受着失去工作的焦虑。金敬哲发现，保安、出租车司机、地铁送货员，对于老年人来说都是珍贵的工作岗位。更多老年人奔波在拾荒的路上，靠回收废品赚取微薄的生活费。

韩剧《我亲爱的朋友们》中的老年人

韩国老年人是世界上工作时间最长的群体，截至2017年，韩国人平均退休年龄约为73岁。但韩国也是经合组织中老年人贫困率最高的国家，在2010年代已接近半数。

行至老年，渐被社会遗忘，但他们仍在行走，仍在劳作，仍在求生。

结语

长期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下，韩国贫富差距加大，阶级固化日益严重。然而，被优绩主义全方位渗透的社会，却将成功的希望与失败的过错全部压在了个人头上。当众人背负了同样的命运，同胞反而成为了竞争对手。

人们赌上一切，加入人生中一场场“至关重要”的搏斗，却从来没有真正胜利过。

尽管如此，在看不见上升希望的人生路途中，不同年龄的韩国人都还在咬牙坚持。人们或许不再信赖“努力就能成功”的神话，却也看不到努力之外的出路。更多时候，比起遥不可及的成功，人们苦苦追求的不过是有尊严的生存。

此刻，韩国社会似乎坐困穷途。

撰 文｜代一如

编 辑｜钱琪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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